马云没变,“马云”变了

我写了不少马云的文章,如今差不多可以盖棺论定了。

某种程度上来说,我们是要感谢马云,不管是马云的前半生还是后半生。前半生激励我们奋进,后半生作为一个最具象征意义的符号让我们看清楚这个时代。

马云的前半生,是中国大陆版的《创世纪》,这人因为很多原因,算是中国企业家里透明度最高,留下影像资料和文字资料最多的人。也因为这个原因,至少到2011年支付宝剥离事件之前,马云大体来说是干净的,透明的。他的发家史受到权力寻租影响最小,制度牌照套利基本没有,做的生意也的确是在那时候解决了具体问题,提高了社会效率。也因此,他的成功,在那些年,绝大部分人都认为是正当的,也是值得尊敬的。

就算到今天,我还经常听到人说,起码在中国企业家论操守格局水平和功绩,马云也是第一方阵的。

这些人如今就很不理解,为什么马云忽然间就变得人人喊打呢?

我基本上愿意相信大部分人的观察,你们之前对马云的各种夸赞,推崇,都没有错。但是不要忘了,是全球化高歌猛进的大气候和中国经济从第10朝第二爬这个前所未有的快速增长的小气候,才成就了马云。

在那样一个中国也愿意融入全球化,和西方看齐的岁月里,马云这样一个西式的,英语好的,善于演讲的,经常出排比金句的人,其实就是一个西方镁光灯下政商精英的模板。你可以看看老一辈的乔布斯,拉里埃里森,新一代的马斯克,扎克伯格这些人,是不是都是这个调调?

这样一个模板,我们觉得是偶像,西方人觉得是同类,大家都说好,那可不就好了么。

而且客观说,马云20年前说的话和今天的话,基本是一致的,某种程度来说,他这个人,真的没变。

但是为什么今天就不行了呢?当然是时代变了,全球化结束了。

更直白点说,现在时代最需要的已经不是你这样的人了。

当然了,不被需要了可以慢慢淡出,可以自己低调,为什么偏偏马云就被狂骂呢?

我认为,转折点就是马云说出来996是福报。

当然了马云也是运气不好,在他前后,很多企业家都出来讲过这类话,比如大强子也讲过什么被开除的都是混日子的不是我兄弟。但是为什么马云这话这么集火?那就是他用最直白,最赤裸裸,最招人痛恨的方式挑动了一个被压制了几十年的东西:劳资关系。

在传统的社会主义国家,基本上抑制资本的,不提。

在欧美的资本主义国家,劳资关系可以随便提,因为提也没有用,工会领袖早就被收买,所谓的罢工也只是和环保组织,动保组织这些合伙搞事情要钱。

但是在那么几十年里,因为很多原因,我们在大部分时候,其实是站在资一边的,比如你常见的各种谬论,什么带来了就业机会给你饭吃,什么提高了效率避免僵化,什么和国际接轨不要故步自封。

在过去,因为蛋糕在不断变大,如果谁提出异议,他直接就说:不要怪东怪西是你自己没本事,不服的话去别处干去。由于那时候你本身就是坐着升降机朝上走,靠着爆肝内卷也的确有超额收益,所以这个话术,你现实是驳不倒的。

但是当增量很少,新增的增量已经不足以维系超额利润的时候,这个矛盾就不可调和了。因为这时候你再说996是福报,大家能联想到的只有当年的血汗工厂,芦柴棒,雾都孤儿。

因此,在之前,有人讲996是福报,大部分人认为应该怪你自己不努力。在现在再讲996,大家就觉得你资本家吃人的嘴脸又来了。

我还是那句话,谁如果不信,你再复读下:“先富带后富;如果出现两极分化,我们就失败了”这几句话,你猜猜会不会被嘘甚至于被打?

所以,马云在最关键的转折时刻,讲了一句传播效果最好,最能反映阶级矛盾的话,就等于点燃了大部分人心中的那一把火。

教员说:今日欢呼孙大圣,只缘妖雾又重来。马云讲这个话,就是让大部分人认为,妖雾真的来了。

加上蚂蚁这个事情一爆,以及社区团购那一套,大家发现,果然实锤了,你还有什么狡辩的?

教员当初说要吃二茬苦,受二茬罪,你们老是不信,老是觉得资本家不是慈眉善目的么,还关心我的健康要我老婆多做点好吃的,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可怕?直到前两年什么996什么得了癌症被撵走,大家才发现,哦,教员是对的。我们错怪他了。

但是这还不够。我再说下文首说过的那个问题。我也承认,论操守修养水平,马云的确是中国一大堆大老板土财主里相对不错的。可是正因为他这样一个受过不错的教育,读过很多书,人品也很好的人,都讲出这样的话,这你发现了吧,这不是个人品格的问题,这也不是个人境遇的问题,这就是阶级问题啊。

一个马云和一个996做社畜的你,谈起996来,怎么可能是同一种心情?

马云个人的命运是一回事,但是马云这个符号,从“马爸爸”到“狗杂种你工人爷爷来了”,这就是时代的巨大变化。日光之下,并无新事。

该来的,总归回来。拭目以待。

延伸阅读:

吃毒药长内力

日光之下,并无新事

真正的总框架

走弯路的不是互联网

支付宝剥离往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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