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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写过《朱元璋为什么不传位朱棣,兼论夺门之变于谦为何坐以待毙》。如今可以补充点有意思的点。
我们先站在朱祁钰角度讲,好端端忽然间天上掉下来一个皇位,换谁都想以后就归我做,哥哥您都去北边打猎了,太辛苦了,这种忧劳国事的苦活累活,就我来好了。
但是,朱祁钰当初接班的时候,就埋下了重大的隐患。一个,是你们都知道的,条件是要立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为太子。另外一个,其实是他接班的法统问题。
你看看给岷王朱楩的诏书,里面就很有意思:
奉书叔祖岷王楩曰:“兹者大兄皇帝亲征虏寇,命侄孙居守京师,不幸大驾为奸臣所误,留陷虏庭。圣母皇太后欲慰安人心,已立皇庶子见深为皇太子,命侄孙代总国政。皇亲、公、侯、驸马、伯及在廷文武群臣复以天位久虚、神器无主、人心遑遑、莫之底定,合辞上请皇太后,以太子幼冲,未遽能理万机,移命侄孙君临天下。又遇指挥岳谦因虏中回,口传大兄皇帝圣旨:‘宗庙之礼不可久废,我弟郕王年长又贤,令嗣大位,奉祭祀。’虽避让再三,不获,又不敢固辞,恐负圣母皇太后与□大兄皇帝付托。于九月初六日即皇帝位,惟宗室至亲谨用奉报。
看见问题了没?
根据《皇明祖训》:凡朝廷无皇子,必兄终弟及,须立嫡母所生者,庶母所生,虽长不得立。
当初朱祁镇被抓了,其实最合理的应该是持金牌召襄王朱瞻墡进京。之前说过,他的合法性没有问题。
朱瞻墡是宣德皇帝朱瞻基的弟弟,朱祁镇哥俩的叔叔,那时候名声很好,朝野望重。而且请注意,他是朱高炽的嫡子。朱高炽的嫡长子是朱瞻基,接班,已经去世。老二越王朱瞻墉已经去世。他是嫡子,从朱瞻基这里兄终弟及完全合法合规。
周老师本尊,公众号:周老师的茶馆朱元璋为什么不传位朱棣,兼论夺门之变于谦为何坐以待毙
但是孙太后肯定是不愿意的,立朱祁钰她还是太后,立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她是太皇太后。如果请襄王进来,她一个皇嫂能济的什么事?皇嫂田桂花这种只能是戏文,是不可能真的发生的。
耐人寻味的是,绝大部分大臣,其实肯定也不想襄王接班。为啥呢?很简单,一朝天子一朝臣,我们都是宣德皇帝提拔的,忽然间一个外藩进京,我们的利益如何保证?
N年后杨廷和请朱厚熜进京后发生的事情,证明这种担心绝不是多余的。
但是按照规矩,的确是襄王顺序靠前,怎么办呢?
英宗北狩,诸王中,瞻墡最长且贤,众望颇属。太后命取襄国金符入宫,不果召。瞻墡上书,请立皇长子,令郕王监国,募勇智士迎车驾。书至,景帝立数日矣。—《明史卷一百十九·列传第七》
我们看资料,非常有趣。你看,孙太后说取金牌,打算召襄王进京。襄王上书表示还是应该立朱见深,让朱祁钰监国。
这一段很温情,很体面,是不是?
但是你仔细读,太后说的是取金牌入宫,不是拿着金牌直接去襄阳哦。
皇帝被抓了,情况紧急,如果你真的想按照礼法立襄王,直接就派使者带着金牌去就好了。北京和襄阳很远的,不可能说我先问问你:小叔子您愿意当皇帝吗?然后三辞三让,对不对?来不及的。
所以,这就是一个政治秀!
孙太后当然是不想传位给襄王的,朝中的大臣们也不想。但是这个姿态不得不做,所以孙太后要让世人知道不是她有私心,她都把金牌拿来了。
但是群臣当然就说哎呀缓不济急啊,兵临城下啊,先立长君啊。于是顺水推舟,立了朱祁钰。
那么为啥襄王要上书说还是立朱见深,让朱祁钰监国呢?当然是老奸巨猾的他看懂了,撇清自己么。
所以,对朱祁钰来说,他最大的一个约束,就是他是妥协的产物,他的合法性来自于孙太后的赋予。孙太后能给他,就能拿走他。
所以为什么岷王能收到这样一个详细说明的奏章?其实这是走一个流程:正常来说不该立朱祁钰。但是危难时刻,我孙太后同意了,朱祁镇也同意了,各位叔伯兄弟你们怎么看啊?
从朱祁钰一度坐稳皇位看,很明显,藩王们也同意了。
所以,其实立朱祁钰也是对皇明祖训的一个突破,严格说,是违规的,叫事急从权。但是你看见了,既然你要从权,就一定要皇太后,文官,皇族们集体背书,这事儿才能干。
那么朱祁钰当然是想继续干下去么,谁不想干呢。那么他要把帝位传给自己这一脉有没有可能呢?
朱祁钰面临的有这么几个约束:1.他是孙太后、群臣、皇室妥协的结果。从礼法上,他是孙太后立的,合法性赋予是孙太后给的。2.为了防止耍赖,立了朱见深做太子。3.哥哥是合法皇帝还活着呢。
第三条还是要着重说下。
首先,朱祁钰对朱祁镇还是不错的,你去查资料,南宫7年孩子都没少生,可见什么虐待之类的不存在的。
有人说他有没有可能做掉朱祁镇?答案是不可能。为啥?名分。
景泰五年五月,仪制郎中章纶上书景泰帝:“孝弟者,百行之本。愿退朝后朝谒两宫皇太后,修问安视膳之仪。上皇君临天下十有四年,是天下之父也;陛下亲受册封,是上皇之臣也。陛下与上皇,虽殊形体,实同一人。伏读奉迎还宫之诏曰:‘礼惟加而无替,义以卑而奉尊。望陛下允蹈斯言。或朔望,或节旦,率群臣朝见延和门,以展友于之情,实天下之至愿也。”
看见没有?亲受册封。你虽然是皇帝,但是你这个皇帝在天下人心中,含金量是打折的,你是你哥哥封的。
朱祁钰并非雄主,也没有朱棣那样的军功和威望,朱棣还假冒了马皇后的孩子呢,他是孙太后和朱祁镇封的这个事儿,天下人都知道,赖不掉。
所以对章纶这种话,他只能打一顿屁股,也不能咋样。
他通过拉拢王文等人的办法,的确换掉了太子,立了自己的儿子朱见济。可问题是,朱见济也不是嫡子。
长幼有序,嫡庶有分,他根本就绕不开。
当然,朱祁钰也不是没有挣扎。他其实还干过一件有趣的事情。土木堡之战,英国公张辅战死,谁袭爵呢?
(张懋)父辅,死正统己巳土木之难,其嫡子忠有废疾,忠子杰又以所出贱,疑非真子,不得嗣,懋庶长子也,故嗣焉。
朱祁钰说你们家武将世家,但你嫡子张忠残疾,嫡孙张杰身份又不够,干脆就庶长子张懋袭爵吧。
他这么搞,其实就是给自己,给朱见济制造舆论嘛。张懋当然会支持你,但是别忘了,张辅俩弟弟可活着呢。
这俩可是嫡子。你直接让张懋接班,这俩人,以及其他勋戚当然极度不爽。所以你看,最后这俩人也参与了夺门。以结果论,他这样搞肯定是失败的,争取到的人远少于失去的人。
那么这个名份的问题,他有没有办法摆脱呢?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,那就是当初朱祁镇回来时候给他做交易。
你不能是危难时候传位,你得是哥哥回来后禅位,最好的办法就是罪己诏。你把祖宗江山搞砸了,实在没脸,弟弟很贤明,北京保卫战打得好,我就禅位给你了,我自己不好意思在北京住了,就藩吧。
当然,这个操作肯定是很难的。但是再难肯定比之后各种挣扎要容易吧?而且朱祁镇急着回来,沟通渠道在当时也可以控制,刚接班时候朱祁钰威望也比较高,总有办法。
如果这个事情办成了,那么你这个江山,就不是孙太后朱祁镇立的,而是扶危定难,有德者居之,在礼法上就交代的过去。
不然,你就是个死结。你看,你换个太子还得行贿,太子死了人家直接上书打脸:太子薨逝遂知天命有在。你快挂了的时候连于谦等人都认为应该继续立朱见深。
上天是公平的,给每个人都有机会。但是上天也是吝啬的,一般机会就给你一次。我认为朱祁钰唯一的机会就是软硬兼施想办法让朱祁镇自己禅位,写下罪己诏。如此立此存照。其他不管怎么做,宗法祖训这个大网都把他圈的死死的。
只是可惜了于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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