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前的《【明史系列】帝王术是要教的》讲到了帝王术的问题，这也可以展开下。
老茶馆时候，我们就讲过，所谓礼义廉耻的礼，归根到底是等级制。这一点中西皆然。你看权游里面的名字，那么老长的一串，又要提你是谁儿子，又说你是哪儿的狗蛋子，其实目的是要让人精确的知道，你在那个等级体系里是哪个位置。
中国相对含蓄一点，比如官服的补子不一样，谁大谁小直接就出来了。然后俩人攀谈无非是你考中进士没有，若有是三甲还是出身还是同出身。若都一样是哪年的？反正聊不了几句，在系统里谁位置比较高就很清楚了。
确定了等级的位置，那就好办，直接等级低的听等级高的即可。系统自然会运行的非常顺畅。
而且，这个是闭环的，为何？因为留出了晋级的解决方案。你比如婆媳关系，终极的解药就是：有朝一日你也可以当婆婆。
所以今日的一切委屈，都没什么，请坚强
。
（说个题外话，各类升级流的游戏，中国人都很热衷，其实还是有道理的。）
但这里面可是有个bug，那就是皇族和其他人。
为什么需要等级制？是因为需要一个解决方案：事到临头，谁对谁错扯不清楚，听等级高的就可以。
所以在古代，老婆听老公的是夫为妻纲；儿子听爸爸的是父为子纲。家族听族长的。但是，这个是不是能衍生到：所有人听皇帝的，也就是君为臣纲？
这有难度。
因为你想，你自己老爹，好歹养你一场，你小时候没他你的确活不了。你长大了这么多年也有感情。那么在来不及扯皮的时候，他要你听他的，很容易接受。
在古代女人基本没有经济地位，因为没有枪绝大部分女人不可能打得过男人，所以既然打不过，他要你听他的，又是你娃的爹，那也没啥问题。
至于族长，在全族是族长，论血统可能是你爷爷或者你大爷爷，是你爷爷的，你都听你爸的了，你爸听他爸也很正常。是你大爷爷，那就更没话说了。
所以你看，这些传导机制，都很顺畅。用我之前那个强假设弱假设的架构来说，他其实就往前推了一步。
但是君臣关系，就不止一步。
你想，你辛辛苦苦苦读这么多年考上进士了，虽然是皇帝点的你，算起来你也是皇帝的学生，但是，你真的会把皇帝当你老师吗？
很难的。
换今天，你对教过你的老师或许很感激，那对当时的校长会感激吗？我看是比较悬的。
当初也一样，你会感激你爸妈，因为古代一人脱产考科举全家都有负担；你也会感激你中秀才举人时候的老师，因为那时候有进无退，能不能免税免徭役是改变命运的事情。等你进京赶考后，那肯定也有人来找你进行风险投资，肯定也有同年大家来攀交情，也会有清望之士来和你约定门生，或者想招你做女婿——这里面每一个人，在绝大部分情况下，在你心里，地位肯定都会比皇帝要重。
为何？说到底皇帝点你，那个是个形式，他没教过你，是不是录取你也不是他定的，他没时间改卷子。而学过会计的人都知道：实质重于形式。
可是，我们说了，天下大事最后还得皇帝拍板，因为需要一个解决方案。但天下的耆老们肯定希望你是个虚拍不是实拍，最好拍对了大家一起爽，拍错了就您自己皇族承担。但皇族肯定希望是实拍，拍对了我英明神武，拍错了都是诸臣误朕。
所以开国皇帝，往往权威最大。为何？因为老兄弟们也好，皇族亲戚也好，是真的一起浴血奋战过，是真的很近的叔伯兄弟，是有感情的。所以这时候关系是实质的。
而越往后，皇帝长于深宫妇人之手，和大部分皇族关系越来越远只存在宗谱上，上来的官儿都是靠科举等方式产生的，他的成长你根本就没参与。但是礼法上又要求他绝对忠诚于你，构成君君臣臣这个关系，这怎么可能呢？
皇帝也不傻，他知道你们口口声声山呼万岁，其实靠不住。你们更在意的是你们家的田庄而不是我的领土。你们给我的奏章很多肯定是鬼扯，但是我也没有精力去核实。
那要如何治理呢？
答案当然是：用人。
古代皇帝其实就用两种人：
第一种人是总体靠得住的，要作为他的基本盘。
第二种人是总体靠不住的，但不能不用。
前者主要是：宦官，厂卫，部分勋戚，偶尔机会提拔的寒族。
后者主要是科举产生的文官。
你看为啥那么多皇帝喜欢用太监？其实无非就是从小一起长大，相处时间长，而且他又割了，忠诚度肯定比大部分文官靠得住。你一个外朝文官一辈子可能和皇帝都只能是奏章上的笔友，拢共见几次面还看不清楚，说话一般也就问个安就滚蛋，能有啥感情。
这些人很可能是不能干的，太监毕竟没机会好好教育，勋戚很可能是纨绔。厂卫很可能只会吃拿卡要。但是，相对于外朝文官，他们无人可以依靠。文官大不了顶天回去做名仕天天骂你，你还很尴尬。
笼络这些人，相对来说难度低一些。但要害在于，他们平均看的确不能打。用能打的人不算本事，用不能打的人，人尽其用，你说，是不是特种能力？
至于文官，我说过了，你以为忠诚度是多少问题，实际上很可能是有没有的问题。但是，这些人，你难道就不用？不，当然也能用。有的被圣贤书洗的当真的人，你可以pua。有的很清楚的不可能忠诚于你的，你也要想办法和他利益交换。
用现代的话语来说，这些人无非是和你方向不尽一致的向量罢了，总归有办法把这些人重组后，让矢量和的方向和你夹角最小，力度最大。你说，这是不是也是特种能力？
那为啥说这个是帝王术呢？
你如果非要抠字眼，其实这个应该算是家学。懂的人肯定是不少的。但家学当然是只能口口相传，不可能立诸文字放书店卖去。
但是古代的政治正确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，你公然主张皇帝要如何驾驭臣子，要如何把一些都想造反的人管的服服帖帖的，你想干嘛？是诽谤君上还是也想造反？
所以到最后其实也就是皇族和部分野心家会教这个。但野心家无非是成功变成了皇族，失败了被杀全家，或者没敢动最后也没人知道他们是野心家。从他们这里你也不知道有这玩意。
而且，皇族内部也很清楚，这玩意不能太多人知道，不然皇族自己内乱划不来。所以，你是皇储，你就抓紧学。你如果不是皇储，这个就和你没关系。
那么讲这么多，其实就是为了说明，古今中外那一套君臣关系的等级制系统，看起来已经很严密，其实还是有bug。
bug就体现在只要是特种技能，就一定有学不会，学会了使不好，或者本来学会的人因故没有上，新上的人来不及学等问题。这就造成力量的失衡。
这，也是周期律的本质。
（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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