细腻琐碎

十几年二十多年前，很多穿越网文里有一些非常撒狗血的情节。比如决战时刻，主角在几万人面前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，大家都被感动了，爆发小宇宙，于是乎以弱胜强，大获全胜。

在当时呢，大部分人最多是觉得yy过分啊，开金手指啊。可是今天，大家见过世面了，读书多了，就知道这不仅是完全的鬼扯，关键是暴露了很多人的水平。

当然很多电影电视剧也这么搞，就很搞笑了。比如看图，汤唯老师就秀了一把：

几万人，你知道是啥概念吗？你知道需要多大的场地才能装得下吗？

你在电视电影看见的千军万马，大部分时候也就几十人跑来跑去再上特效。如果动用上千人，基本不用特效也可以搞出气壮山河的调调。如果真用几万人，最大的问题是：你的镜头装得下吗？你知道哪怕队伍行进要走多久吗？你的影片时长够吗？

再者，你知道不知道人的嗓子其实挺不给力的。光是嘈杂的菜市场，其实也没多少人，你自己去试试你说话多少人听得清。

有人说你可以要求全军安静听你说话。问题是，声音传播过程会不断衰减，你周围一圈能听清楚，稍微远点就啥也听不进了。那时候也没电，也没高音喇叭或者扩音器啊。

当然类似的还有电视剧电影里经常有的“下命令”环节。一般配点伴奏，主角摆起便秘脸，声音铿锵点，一堆人应和，节奏越来越快，显得很给力的样子。但其实真实场景也不是这么操作的。

你知道不知道下命令最重要的是啥？其实是怕你转达错误！

战场不能开玩笑，方向，人数，时间等要素根本错不得，所以下命令从来不可能你想的那样干脆利落，相反，是个非常琐碎的事情。实践中，不管是当面还是电话里，一般是主帅说一句，你作为助手要复述一句，他说完了，你要完整说给他听，给他确认，他确认无误了，才能继续走流程。而他可以随时改。

如果是书面命令，那需要文书，需要印章（兵符，令箭），还需要有人做见证。

而且古代你还得考虑，很多人不认字，很多人听不懂方言，很多雇佣兵啦或者蛮夷之类的，听不懂汉语。那么你需要的是大量的翻译，每次传令都是个非常麻烦的事情。所以近代军队建设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把军令和军政分开。

文首图里那种场景，你想想看，叫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，听得懂呀。

但是如果只是把这些人嘲讽一番，嘲笑他们文盲，那就太浅薄了。其实你想想，你周遭很多人，是不是把很多事情都非常简单化，抽象化，最后就荒唐化。

比如军事，要么就是唯武器论，要么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，要么就是诈降拖刀计，要么就是号炮一响伏兵四起。

至于政治，永远就学两句话，第一句叫“没有永远朋友也没有永远敌人只有永远利益”，第二句叫“政治就是高明的骗术”。

这其实是一种典型的脱离实际，无非是普通老百姓是的确不懂，受过教育的文人是脱离生产生活，然后又很狂妄。

尤其是我发现他们都非常迷信一件事，就是讲话，演说，乃至于辩论。

你看，你周围很多人是不是觉得，要打仗靠演说动员，要革命靠演说鼓动，要选举靠演说动员自己人，辩论批倒批臭对方。

事实上，这是因为你自己只会耍嘴皮子，就误以为一切都是靠耍嘴皮子。

这里面最大的bug在于，没有任何一种媒介，可以让你接触到足够多的人。

很多你觉得全民热议的事情，你周围问问，都有不少人不知道，不关心。

你说现在是移动互联网，早年呢？对不起，早年一样很多人不读书不看报不听广播看电视。

事实上真正有效的办法，永远是数人头，建组织。或者可以夸张点说，真正做到了把命令传达到每一个基层指战员的，目前只有我军做到过。真正基本可以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一件事的，大概只有曾经我们基层组织还非常健康能打时候。

而在古代也好，或者现代西方那一套也罢，由于构建这样组织的成本高到不可以接受，最后只有一个办法，就是外包。

你看西方搞选举的，比如任期4年，基本上你提前2年，就得开始做一件事，就是筹款。然后筹个半年看看进度，如果钱比较多，说明有得打，就继续推进，如果钱比较少，说明没戏，就拉倒——这就是很多键政人士经常需要预测未来的政治明星，什么x年后总统很可能是他之类的失灵的缘故。他出来刷存在感时候你在外媒读到了，你觉得他很好很强大。但是他筹款不利这种事情，一般媒体是读不到的。那搞不到钱不就只能默默消失，难道还能绕世界嚷嚷我没钱了？那不是承认自己不行？

如果钱差不多够启动，那么提前一年半就要到处跑场子了。啥意思呢？就是去各地拜码头，见地方豪强，见意见领袖，你看看美国每次大选是不是这样？是不是提前很久就开始跑了？没办法，太大了，不这么跑你跑不过来。

当然现场的竞选集会啊，电视辩论啊什么的那也要搞，但是你要知道，会专门去现场的，或者专门看电视的，大部分其实是自己人。

当然也有极特殊的案例，比如有些搞小选区的地方，一个选区就几万人，那其实你可以自己跑，是跑得下来的。但是你是人脑，不是电脑，你绝对没本事记住这几万人的名字，家庭情况这些。那怎么办呢？你不需要去依靠外包，但是你自己得雇一大票人，比如雇他几十上百个助理，每个人记几百人上千人，有事没事找他们泡茶，有红白喜事一定要去，需要帮忙自己出面。

所以孙大炮说了句政治是众人之事，一般被诠释为民权思想的体现blabla，但我看意思应该是：这是非常琐碎，细腻的事情。是需要自己领导一个很多人的团队，做大量沟通，协调，找钱找关系找人，处理法规，现实等各种硬约束，最后拿出一个解决方案的事情。

至于口舌之利当然很重要，但是绝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。很多文人，无非是国史梦入脑，幻想症发作罢了。毕竟他们的梦想就是出主意，对了他名垂千古，错了和他无关谁让你信的，然后永远那么优雅，那么从容不迫，那么文质彬彬，那么狼心狗肺，那么配得上墨西哥。

（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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